“我們迷路了。”少將對呆坐一旁的老兵說。如刀的寒風裹著沙礫，刮得人臉頰生疼。

少將打了一場敗仗。

這場戰役異常慘烈。前一批戰士們灑在地上的鮮血還殘存著曾經的體溫，后一批戰士們的軀體又轟然倒地。用血流成河描述太夸張，大地只是染上了用鮮血凝成的斑駁紫紋。逃入森林的少將和老兵，極有可能是這支軍隊中的最后兩個活人。

“不用擔心，往這邊走。”老兵不愧是老兵，很快就恢復了鎮定。他把手搭在少將肩上，就像他才是運籌帷幄的將軍。“我的故鄉就在這里，地形多少了解一點。”少將聽聞，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老兵一眼，仿佛要望到他心里去。“我信你。”少將重重點頭。

老兵說，他年紀大了體力不支，少將毫不猶豫將馬讓給了老兵，自己當了馬夫。“就向那走吧。”老兵懶散地伸出手，指了一條荒草叢生的野徑。枯死的藤蔓自高樹上垂落，濃密的荊棘在地上野蠻生長。少將邁著步子穩穩前進，似乎正在經受枯枝野蔓侵襲的不是他，是一位無畏的天神。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一周過去了。干糧和水消耗殆盡，干澀的野果在隆冬時節的森林中也變成了奢求。他們依然沒有走出這吃人的森林。少將望著頭頂血紅的夕陽，拿出了貼身的匕首。

二人吃上了馬肉，喝上了馬血。又是兩天過去，密林依然無邊無際，攜帶的馬肉幾近凍成冰塊，馬血也快干涸，老兵發起了高燒。

他燒得很厲害，意識漸漸模糊。少將背起他，繼續沿著老兵指定的方向前進。老兵半夢半醒間睜開迷離的雙眼，氣若游絲道：“放下我吧，您一個人沿著我說的路走，生存的機率更大。”“不可能！”少將不假思索直接拒絕。“你是我最后一個戰士，我沒能保住其他人，這是我的錯。我絕不會棄你于不顧，就當我在贖罪！”少將的聲音干啞而蒼老，卻如甘霖澆在了老兵的心田上。

老兵哭了，清澈的淚水從老兵渾濁的眼中滾落。“我因為您高尚的品德而敬愛您，可我又想殺了您。您的戰爭毀了我美麗的家鄉，我的妻兒死于漫天炮火，我有多么恨，您知道么？”老兵把手伸進一直沒有打開過的背包摸索著。“可您又是那么高尚，待人赤誠，心系蒼生。我無法繼續恨您了，您走吧，我背包里藏的有水，干糧和指南針。您朝東南方向走，那是真正的路，不出意外一天就能出去。”他最后抬頭看了少將一眼，“我本想和您一同死去，但您不該死，再見了，我親愛的少將。”

老兵自殺了，他像閃電般從包里抽出了刀，刺入了胸口。少將將老兵埋葬，然后背起行囊，朝著老兵囑咐的東南方走去。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一天后，打獵的農夫在森林邊緣找到一位衣著破爛的男子。農夫將他帶回家，詢問他發生了什么。男子捧著熱茶，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嘴里還喃喃說著什么。農夫豎起耳朵辨別，聽了半天，才聽懂男子在說什么。男子一直在重復一句話：

“信任即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