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

“孩兒啊，去睡吧，明兒個就該走了。”不知何時，娘走到了一直呆望前方的育田的身邊。“不用了，娘?！庇锩銖娨恍?，望著身前的莊稼，心中無限感慨。

育田他爹是個土生土長的農民，大字不識幾個。育田的名字，是爹專門找村西頭讀過幾天書的劉老頭兒給起的名字。寓意自然是希望育田能夠好好的“育田”。但自從育田上了初中以后，爹的念頭就變了。每次進城，總能聽到路人提到哪家孩子考上了大學，提到考上大學有多么神氣，多么令人羨慕。特別是聽到某個村子出了一個大學生，然后一家人都搬到城里住時，爹更是心癢的不得了。漸漸的，爹的心里，有一個念想愈來愈清晰：育田也要上大學，也要出人頭地！而育田從小就成績優異，小學、初中和高中的成績均名列前茅。這就更令爹欣慰了?！昂?，你一定要考上大學，到大城市里去！”這是育田記得的爹最常對他說的話。

但是育田不這樣想。育田最喜歡做的，是在田野里奔跑，在村外的樹林里漫步。在學校里，育田經常躺在硬板床上，做著背靠大地仰望天空的夢。特別是在上了高中之后，學業的沉重，使育田對村莊的思念越來越深厚。

一轉眼，便到了高考填志愿的時候。育田卻十分猶豫，雖然自己想要學農業，畢業后回到村莊里，但是他知道，爹是一定不會同意的。一天夜里，鼓足了勇氣的育田走向了爹的屋子?！笆裁矗繉W種地？”爹憋紅了脖子，仿若是喝了二兩白酒?！皩W種地干嗎，學種地還上啥大學啊？我種了一輩子地，還用你再去學?。课也煌?，說什么也沒用！”爹又猛地從床上跳下來，在屋子里踱來踱去，嘴里還碎碎念道：“種地……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但育田卻鐵了心似的，并沒有遷就爹的想法。在育田的堅持下，爹總終還是嘆著氣答應了。

娘走后，育田依然在那里靜默地坐著。遠方昏黃的斜陽，照耀著坐在田壟上的育田，育田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前方的玉米地泛起一陣陣波瀾，玉米葉的摩擦聲宛若大海的波濤，起起伏伏。天空傳來陣陣歸鳥的清啼，雜合著近旁蛐蛐的低吟，就好似一支交響曲，讓育田陶醉其中，久久不愿離去。

“要走了……”育田呢喃著走向山上的樹林。這是育田小時候經常來的地方，平日里，這里十分寂靜，這天夜里，卻有陣陣強風襲入，樹林猛然間躁動起來。高大的樹木抖動著身軀，搖擺著手臂；山谷中似傳來嗚咽聲；樹葉撫摸著雨天的臂膀，發出輕輕的抽泣聲……育田突然在奔跑起來，就像小時候一樣……

“別了，村莊；別了，樹林；別了，大山。等我回來……”坐在開往城里的車上，育田突然想起昨夜的點滴，眼角浸滿了淚水。他知道，那是屬于他的離歌，是大山對他子女的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