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 歌

——郭子碩

“啊一啊一啊一”它不停在大叫，“撲嚓一撲嚓—”它不停地扇動翅膀，可是每次升空就像一只耗盡電池的玩具直升機跌落下來了。

那是一年前。雁群從遙遠(yuǎn)的南方飛來，在蘆葦叢中坐窩孵化，然后教孩子滑水飛翔。

每天清晨推開蒙古包的門，就能看到羊群，一片一片似云彩在草地上飄動，湖里倒映著牛群的影子，一尾尾銀魚在牛蹄下逃竄，數(shù)不清的水鳥在牛馬中翩翩起落。雁與鵝旁若無人地穿梭于馬腿與牛腿，享受太陽的待遇。把雙手放在耳朵后面擋住風(fēng)的呼嘯，那湖中的鳥鳴頃刻變得雨點般清晰嘹亮。

巴圖一個游牧漢子，草原的兒子對草原再熟悉不過了。他不但能分辨出各種動物的聲音，還能聽出偷蛋的狐貍遭到反擊，兩只公牛在打架斗毆。他愛草原，愛草原的一切，尤其關(guān)愛那鴻雁。他替雁趕跑偷蛋的狐貍，抓走專頂雁窩吃雁蛋的狗魚，生在草原的他總能找到方法去解決草原上的爭斗，可他卻對一個類群毫無辦法——一群貪得無厭的偷蛋人。

那一天，群雁叫聲令人不堪入耳了，撕心裂肺的哀鳴告訴了巴圖，他們來了，那群可恥的人。他拿起馬鞭，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地飛到河邊，橫馬攔船，揚起軟鞭抽打鋼鐵船身，但換來的是劈頭蓋天的一桶冷水，馬兒受到了驚嚇站住不敢亂動，船趁機靠岸轉(zhuǎn)移幾筐雁蛋開車走了，雁群瘋似地追趕，天上瞬時烏云一片。

巴圖上岸在碎殼與蛋黃，血胎間踱步，盼望著能發(fā)現(xiàn)一顆幸運蛋。細(xì)細(xì)查看，他發(fā)現(xiàn)了一只沾滿了羽毛的蛋沒有破碎，這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啊!他揣著蛋一夜未眠，第二天早早的來到了河邊歸還雁蛋，可映入眼簾的是一批遍體鱗傷的追蛋部隊，橫七豎八的倒在湖里。他把蛋拿回了家，里三層外三層的將蛋包了起來。雛雁在一雙手里誕生了，那雙蒼勁的手長滿了繭卻那樣柔軟溫暖。

春去秋來，小雁長高了，長出了草莖般挺立的雁翎，巴圖把手一揚，小雁就張開翅膀飛了起來，可是沒飛多久就栽倒在地上，一對大雁飛過，一起發(fā)出南飛的口號。它竟忽地飛起，飛上了從未飛上的蒙古包，沖著雁群又撲騰又鳴叫。不一會兒，從中落下來兩只健壯的雁，只見那雁圍著他轉(zhuǎn)了好幾圈，留下了幾聲哀鳴飛離了。

天氣逐漸冷了，雁群越來越少，小雁終日對著天空胡亂撲騰鳴叫。一會兒掀翻水桶，一會兒打翻飯盆兒。巴圖只用繩限制它的自由，它看著那湛藍(lán)的天，幾絲潔白云煙又勾起了它對飛翔自由的向往，它一遍遍地發(fā)起沖擊，一次次被繩拽回到地上，他是那么的不甘不舍。

看著最后一隊雁群離去，巴圖和小雁都靜了下來，各自哼著自己的聲調(diào)。哀鳴是雁的離歌，在巴圖聽來卻是對人類的深深斥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