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著做夢
————讀《邊城》有感
作者:鄭州外國語學校 高二1班 朱怡童
《邊城》為我們建構起一個碧溪環繞、翠竹白塔的美麗小城,但又將其籠罩在一層陰冷縹緲的悲劇氣氛下,使得它越發顯得迷蒙不真實起來,仿佛于一個微微小雨的秋日所做的一場虛幻的夢。細細想來,整個小說都帶有夢的意味,從人物到作者,好像都沉浸在自己所做的一個個“清醒的夢”中。
翠翠,這個“夢”中的核心人物,雖然在書中描述的是一個樸實、充滿古老鄉土氣息的女孩,在我心里卻有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畫像——修眉聯娟,羽衣翩躚,有種“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的隔世之感。她是被大老擔心“只宜于聽點茶峒人的歌聲,不能作茶峒女子做媳婦的一切正經事”的夢幻般的女孩,長期的閉塞和與世隔絕決定了她愛做夢的、脫離現實的性格。就連愛情也是如此,她在與二老僅僅見過一面(而且由于天色已晚很可能也沒看清相貌)的時候就對他情根深種,閑暇時愛聽爺爺吹“娘送女”的曲子,對于看新娘子有一種特殊的偏愛······她是個只活在偏遠寧靜的夢境中的人,愛的也更多是那個只活在豆蔻少女的歌謠故事中的、夢幻一般的男子,而非“二老”這個實實在在的人。因此在現實中,面對觸手可及的愛情時她會選擇逃避,一次次任解釋或表白的機會從指尖流過。如果她能如自己所愿,長久地眠于自己筑起的夢境中,會是多么幸福。可實際上她又是醒著的,是被所處的社會不斷地喚醒:中寨團總女兒“一座碾坊”的陪嫁第一次讓她感受到愛情的無力,感受到在這樣一個偏遠的地方仍然躲不開的赤裸裸的物質對命運的掌握。明白一切真相后一夜的淚水淌下的是更深一層的無奈:想用幻夢包裹住自己的愿望終究要破滅,自己的醒來伴隨著的是兩個家庭家破人亡的災難。翠翠的悲劇正是她主觀上的“做夢”和客觀上的“醒著”之間矛盾沖突的必然結局。
相比孫女,老船夫的夢正如書中所說“更荒唐更廣闊”,而那是一個噩夢。相較于翠翠一直以來都在“筑夢”的努力,老船夫更像是在努力解開縈繞著他的噩夢——女兒和女婿的愛情悲劇。這個頑強結實的老人畢生都在試圖讓自己“清醒”,讓自己放手給孫女想要的愛情,讓自己把過往的痛楚淡出記憶以留位置給新生活,因此他會拒絕傳統漢族式的“家長包辦”婚姻,讓翠翠自己做出選擇。可是午夜夢回,那個噩夢還是會一次次找上來,正如書中將這件事反反復復著墨多次,不愿讓翠翠“重蹈她母親的舊轍”的潛意識不斷影響著他的每一個決定,直至最終斷送了孫女的愛情。
綜觀全書,翠翠和祖父等人的夢都是包含在一個更大更寬廣的“夢”里面。《邊城》的創作來源于沈從文的夢,如他所言“我爬上一座山,傍近一條河,躺到那無人處去默想,漫無涯去做夢,所接近的世界,似乎更是一個結實的世界”,《從文自傳》校改的時候,他還特意在提到茶峒的渡筏的時候加上一句——《邊城》即由此寫成。沈從文的夢,其實跟魯迅一直思考的一個問題很像,魯迅說古民白心,找到古人沒有經過污染的東西才是我們民族的本根。而在文章中,沈從文將魯迅采用的回溯時間的方式變為了地理的方式,“禮失求諸野”,他想找到很偏僻很荒遠的地方,那里有未受到歷史文化染缸玷污的健康的心靈和生活狀態。邊城讓他魂繞夢牽,不僅是綠樹紅墻翠竹白塔的夢一般的美景,更是他一直想要追求的原始純真的生活方式和人際關系。
許多人傾向于用悲劇的言語描摹這個故事,但我卻認為不宜將《邊城》的主旨過分悲劇化,因為在和翠翠一樣的“筑夢”歷程中,沈從文一直保持著清醒。他用悲劇的手法給了翠翠一個愛情親情的雙重悲劇,給了那些本該純凈明澈的邊地人致命的性格缺陷,這也正是他展現自己清醒認識的重要手段。他懷念邊城但不過分沉溺于此,他無意創造一個完美的桃花源并長久守住它,亦清楚地認識到偏安一隅的隔絕生活不能長久。《邊城》這些文章的最大作用,在他看來,就是“這種(桃源的)世界雖然消滅了,自然還能存在于我那故事中。這種世界即或根本沒有,也無礙于故事的真實 ”,在對鄉土生活的感念之余,他更重視以悲劇的筆觸將夢境下的真實剝離出來,從而獲得一些民族、社會重構時的取舍之道。
《邊城》這部小說,我們不妨將它看作沈從文以清醒的姿態依山傍水搭建起的一個薄紗般輕盈又略帶感傷的夢,歷史的溪水悠悠千年,從那里我們拾起些許沖刷不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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